
文/十一弟
最近,在湖北武漢,開展了一輪國有三資改革的調研。
所謂的國有三資,指的是國有資源、國有資產和國有資金。
在會上,領導作指示時,喊出了一個“三化”的口號,震耳欲聾——
“一切國有資源盡可能資產化”;
“一切國有資產盡可能證券化”;
“一切國有資金盡可能杠桿化”。
這三項原則,其實圍繞著一個核心邏輯,那就是盤活國有資產。
在賣地收入斷崖下滑、難以為繼的財政背景下,這是許多地方政府都在焦頭爛額忙活的頭等大事。
只不過,湖北似乎找到了切實的路徑。
盤活沉睡的國有資產,這個中部大省,形成了一套方法論——
“能用則用,不用則售,不售則租,能融則融?!?/p>
改革其實就是做試驗,一項政策,很難用一個好與不好來簡單概括。
政策的關鍵,不在條文,而在落地——
就看它能不能奏效,解決實際問題,發(fā)揮出政策的初衷。
為了推進國有三資改革,湖北樹立了一批典型——
在武漢洪山區(qū),有一座工業(yè)大廈。
六年前,它的入駐率不到30%。
洪山區(qū)屬國資企業(yè)——武漢洪山科技投資集團有限公司,從開發(fā)商手上把這棟大廈接了過來。
它給項目改了個名字,叫作洪山人工智能大廈,引入了一些科創(chuàng)企業(yè)。
改頭換面以后,2023年,這棟工業(yè)大廈的入駐率,達到了90%。
神乎其技的操作,還是在去年——
洪山區(qū)以這棟大樓作為國有資產,在上交所發(fā)行了商業(yè)房地產抵押貸款支持證券(CMBS),換取了3億融資。
這與傳統工業(yè)地產靠抵押貸款獲取資金相比,貸款期限更長、額度更大、利率更低。
原本一棟工業(yè)大廈,從以土地為核心的運作模式,向以資本為核心的運作模式轉變。
資產證券化,讓同一棟鋼筋混凝土大樓,有了更多變錢的本事。
作為樹立起來的典型,洪山科投的負責人,站在鏡頭跟前,侃侃而談——
“按照傳統的租金收益來回收投資成本的話,可能要10年到20年才能回本?!?/p>
“但我們做了資產證券化,一下子就收回了3億資金?!?/p>
“去年,整棟大樓的產值是15億,稅收8000萬,帶動園區(qū)入駐率接近85%,今年要沖刺億元樓。”
這幾年,資產證券化如火如荼。
它是一項用來盤活資產、換取融資的資本工具。
很多人只知道,公司可以上市,但其實,資產也能上市。
資產證券化的本質,其實就是將資產打包上市——
把資產在未來產生的現金流,折現到當下一次性變現,提前收回資金。
這聽起來有點像寅吃卯糧,今天提前花掉明天才能賺到的錢。
事實上,也就是這么回事兒。
不止是工業(yè)大廈,湖北國資的各行各業(yè),都進行了資產證券化——
比如,武漢公交集團將線路票款的未來收益權,作為基礎資產,發(fā)行了逾6億的資產支持票據;
湖北最大的省屬國企——湖北聯投,在宜昌夷陵區(qū)小陽坪擁有一座磷礦的探礦權。
但這座磷礦的開發(fā)條件,還不成熟,短期無法投產;
直接賣掉的話,又不劃算。
于是,湖北聯投做了融資,從銀行拿到了18億的授信額度。
湖北聯投的負責人,一臉傲嬌——
“通過這種以資本運作為核心的模式,將小陽坪磷礦從不足3億的礦業(yè)權價值,放大到未來5到10倍的資產價值?!?/p>
“能用則用、不用則售、不售則租、能融則融”,在這些湖北國企身上,發(fā)揮到了極致。
看來,還真是掌握點石成金的魔法了。
在推進國有三資改革之前,湖北對國資家底做過一次清查盤點——
全省共清理出國有三資21.5萬億,規(guī)模非常龐大。
按照官方說法——
這是湖北歷史上首次基本摸清政府家底,為化解債務風險、拓展融資空間、擴大有效投資提供基礎。
未來,土地、礦產、林業(yè)、水利、能源、數據等一切國有資產,都要按照“三化”原則,進行盤活。
資產證券化的核心,是要讓資產變股權、變現金、變融資工具。
用資產未來的現金流,折現到現在換錢,這里有一個前提——
那就是必須先盤活資產,使其能夠產生現金流。
打個比方,你手上有一套房子,想要賣掉換錢。
但現在樓市行情不好,房價下跌,預期很差,沒人愿意接盤。
降價出手的話,不劃算,可能連本錢都要搭進去。
你急著用錢的話,也可以拿去抵押貸款,不過銀行不會給你批太多。
這樣一來,你手上的房子,其實就陷入了一個死結,根本無解。
如果有資產證券化這個金融工具的話,局面就不一樣了——
你可以先把房子租出去,哪怕是便宜出租,先讓它產生現金流。
然后在交易所打包上市,對房子未來的租金進行折現估值,一次性收回資金。
于是,你的房子就不是賣給了個人,而是賣到了資本市場。
掌握了點石成金的魔法棒,湖北的國資系統,整個都動起來了。
在武漢江岸區(qū),有個豪宅項目——
長投保利·漢口印。
這個項目在2021年開盤,當時賣得很貴,備案價將近4萬/平米。
開盤價打了折扣——
單價最便宜的是3.5萬/平米,最貴的賣到了3.8萬/平米。
項目推出的都是上百平米的大戶型,上車門檻最低也要三四百萬。
在武漢,這個價格,絕對是妥妥的豪宅段位。
去年,漢口印剛剛交房,不少業(yè)主已經住進來了。
這幾年,樓市低迷,房子不好賣。
從開盤到現在,漢口印賣了四年時間,還未清盤售罄,轉成了現房銷售。
這個項目開發(fā)體量不大,只規(guī)劃了兩棟樓,大概600套住宅。
有人查過,賣了整整四年,漢口印的去化率,估計在一半左右。
也就是說,這個已經交付入住的小區(qū),應該還有300套現房待售。
但最近,業(yè)主們突然發(fā)現——
成群結隊的大批工人,頻繁進出小區(qū),對一些未售的房源進行裝修施工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于是,有人跑去網上扒了一下。
好奇心害死貓,不看不知道,一看嚇一跳。
今年七月份,當地政府網站上掛出了一份通告——
《保障性租賃住房新開工目標項目進展情況表》。
看完這份通告,業(yè)主們瞬間蚌埠住了——
漢口印,赫然在列。
這個所謂的豪宅小區(qū),計劃開工1117(間)套保障性租賃住房。
整個小區(qū)的房源套數,只有600套左右。
銷售了一半,還剩下300套現房。
一下子冒出來了上千套保障性租賃住房,唯一的可能性,就是要打出隔斷,讓人合租。
保障性租賃住房,是近年來各地政府大力發(fā)展的一種新型公租房——
它比以前的公租房更加市場化,籌集方式多樣。
由于帶有保障房性質,因此,租金又比市場上租房便宜不少。
四年前,漢口印業(yè)主們掏空六個錢包,花了幾百萬,才夠得著上車門檻的豪宅。
今年搖身一變,成了保障性租賃住房。
每個月還著一兩萬塊錢房貸的業(yè)主,滿心憧憬著住進豪宅的中產生活。
結果,剛出大學的畢業(yè)生,每個月只需要掏千把塊錢的房租,就過上了你奮斗幾十年才享受到的生活。
在漢口印小區(qū),一套合租的房子里,至少要住進去兩三個租客。
整個小區(qū)一下子多出來上千人,進進出出,魚龍混雜。
高端、私密、純粹的豪宅氛圍感,成了浮云。
這些花了幾百萬才上車的豪宅業(yè)主,深深地感受到了背刺——
剛住進來不久,就要四處奔走,維權喊冤,直呼自己是豪宅難民。
十一弟查了下,漢口印的開發(fā)商,是湖北長江聯合置地有限公司。
它背后的股東,是兩家湖北省屬大型國企——
長江產業(yè)投資集團,湖北聯投。
也就是說,漢口印小區(qū)正在改造的上千套保障性租賃住房的業(yè)主,其實就是湖北國資。
一想到湖北國有三資改革的“三化”原則,豪宅變身合租房,就不稀奇了。
這幾年,在資本市場上,如火如荼的資產證券化,保障性租賃住房是一塊重要的項目來源。
國央企開發(fā)商手上滯銷的現房,很多都被改造成了保障性租賃住房,對外出租。
有了未來的租金收益作為現金流,就能打包到資本市場上進行證券化,換來融資了。
滯銷的房子,就這樣盤活了。
對于地方財政來說,2022年是個轉折點——
戴口罩的三年,地方財政收入銳減,作為第二財政的土地出讓金,斷崖式下滑。
有人作過統計——
全國300個城市的賣地收入,從2021年的6.5萬億,減少到了2022年的4.8萬億,降幅超過四分之一。
當土地賣不動,傳統的融資渠道收緊,而到期的債務,如山一樣壓過來,地方政府必須找到新的變錢方式。
在這樣的財政背景下,湖北大力推進的國有三資改革,勢在必行。
講直白一些——
國有資產盤活,并不是錦上添花的資產優(yōu)化,而是背水一戰(zhàn)的化債自救。
從前趴在賬上沉睡的國有資產,不能用的要用起來,不能動的也要動起來。
還要嫁接資本市場的金融工具,放進地方政府的工具箱,變成化債利器。
“一切國有資源盡可能資產化,一切國有資產盡可能證券化,一切國有資金盡可能杠桿化”;
“能用則用,不用則售,不售則租,能融則融”。
湖北盤活國有資產的這套話術,與兩年前湖南省出臺的《國有“三資”清查處置與管理改革總體工作方案》,如出一轍。
這場地方政府的化債試驗,從湖南搬到了湖北,兩個中部大省兜來轉去,前赴后繼。
豪宅變身公租房,業(yè)主們還是要學會識大體、顧大局。
畢竟,在里面把縫紉機踩得直冒火星子的吳簽兒,私下早就說過——
“我的很大,你忍一下?!?/p>
本文來源:拾遺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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